一個劇場工作者喜歡做的事

圖:范世康

那扇窗看過很多東西拆樓的時候,阿放把它留下來,帶到新房子,有空的時候,他就拿出來,重溫一些往日的生活片段。真是久遠的事。他在舊樓房出生,六十多年了,有些事他忘記了。即使是通過這扇窗,看見的也十分模糊。有些情景他十分渴望可以重訪。

後來他發現,有一個做劇場的朋友,不知為什麼會比他看得更清楚。於是他不時邀請這朋友來,幫忙重溫一些他渴望見到,而又隱約不全的經歷。譬如母親一次在晚上,帶他去外婆鄉間房子看月亮,外婆怎樣撥開厚厚的雲;又或者那個幼稚園的女生,一直都在他記憶裏,那感覺是年青時的男女朋友,那次一起吃克力架餅後,他們就沒有再見了,她去了哪呢?

那天他們又拿那扇窗出來,在露台放好,跟著這朋友就說:「你媽帶著你,去到尖沙咀一幢優雅的西式樓房,去探她的朋友。室內還有一個小女孩,跟你差不多年紀,很友善的樣子。你媽媽跟那姨姨有講有笑, 談得很開心, 好像忘記了你兩個小孩。那女孩子就拖著你的手,走到小騎樓,拿過兩張小木櫈,放到有日照的位置,招呼你坐在一張,然後叫你等一下,轉頭入屋,再出來時手裏拿著兩塊餅乾,坐在你旁邊,一人一塊吃著,兩個人都很開心⋯⋯離開那裏的時候,你媽和那女人,都說要多寫信呀。」

阿放恍然。

「我一直記得那拖著我的手,那兩張小木櫈,那塊克力架餅乾,還有那日照。但我一直沒法記起那房子,在哪?我一直以為在我長大的深水埗,怪不得沒法想起,深水埗沒有那些優雅的西式樓房。我也記不起那位姨姨是誰, 甚至那女孩子, 我只記得她的溫柔。」

他們把窗拿回屋裏,阿放沖了茶,在桌前對飲。阿放再一次多謝這個朋友,讓他細緻地回到一個長繫心中的掛念。朋友說, 噢, 沒什麼大不了,那是我的工作呢, 我喜歡做的工作。